2011年6月11日 星期六

現代社會理論

談談見田宗介的《現代社會理論》。

作者認為現代社會的資本主義重心,除了勞動,還有消費︰

一般資本主義體系得以存立的前提,是「勞動的自由形式」。而作為消費社會的資本主義體系得以存立的前提,則是在「這一勞動的自由形式」之外,再加上「欲望的自由形式」。


或者說,保證了一般資本主義體系運動之活力機制的空間,是「勞動的抽象化形式」。而同樣,保證了消費社會的資本主義體系運動之活力機制的空間,則是在「這一勞動的抽象化形式」之外,再加上「欲望的抽象化形式」(p. 26)。


消費社會的資本主義體系存立前提的「欲望的抽象化形式」,是通過「在雙重意義上自由的」欲望主體的形成而得以實現的。


第一,是將欲望主體從傳統共同體及其層積所帶來的限定性和固定性中解放出來。第二,是將之從與滿足手段的直接結合中分離出來,即將之從那種由其同體所保證的,或者更加原初更加直接地由自然所賦予的各種滿足手段中分離出來,從而創造大量的欲望主體。這樣的欲望主體也只有通過市場關係(即在消費市場中,購買作為對象的商品)這一通路,才能夠去滿足自己(pp. 27-28)。


作者認為這種「訊息化、消費化」的社會才是「最初的純粹資本主義」,因為市場需求從自然需要與共同體文化欲望中解脫出來,市場創造自己的需求那樣。

雖然作者不否認「訊息化、消費化」社會帶來快樂與魅力的經驗,但這樣的社會有其「極限」問題,包括對自然之損害與地理不平衡發展的外部問題,以及無限欲望與有限經驗矛盾,自我統一困難的內部問題。本書談的主要是外部問題,例如談到農藥使用︰

利用天敵的自然防治法…… 一旦實施一次以後,其防治效果會與日俱增,並(通過天敵的生命力)「能達到持續長久的防治效果」。相比之下,使用化學藥品的方法,一旦使用之後「就必須無限地使用下去」,必須花費資金年年噴撒,否則就會失去其效果。……讓過去的東西無效是一種「自動性衰亡」的現代傾向,熱衷於這種傾向的人們選擇了農藥。……體系通過「為了消費的消費」而達到其自身繁榮的基本邏輯。從「必要性」這一觀點來看,農藥有其缺點,但如果從脫離了必要性的「有效需求」這一視角來看,這一缺點本身就是一個「優點」,成為了「永無止境向前進」的運動的加速力(pp. 45-46)。


而「訊息化、消費化」社會的「大量生產、大量消費」體系也是一種幻想,因為地球有其界限︰

通常所說的「大量生產、大量消費」的體系只是一個無限幻想的形式。實際上,它是「大量開採、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這樣一種被加以限制的體系。


也就是說,這一體系在它的生產的最初起點和消費的最終末端,都必須依存於地球這顆行星及大氣層中「自然」資源與環境的條件,只能在這種條件所容許的範圍內存在並成立(pp. 62-63)。


大量消費社會……將「大量開採」和「大量廢棄」這兩端轉嫁了給其外部的諸社會和諸地域,以這種方式得以存在下去。而支撐著大量消費社會內部的人們的日常意識,並支撐著以此為依據的理論上的「無限幻想」的,則是一種將其起點與終點的真實轉移到看不見的遠方世界的間接化的構造(pp. 66-67)。


這就是作者說的「南北問題」,或者確切點說,不同地域中的不平等問題。這可以是「豐裕社會」將其他地方的能源、糧食與土地佔據;可以是消費社會製造污染,卻影響全球;也可以是更露骨地將消費產生的「廢棄物」轉移給其他地方、以「雙重標準」方式生產其他國家的產品等。正如在別處提過︰

想想那些被禁止生產「自己食用的糧食」的多米尼加的農民,他們只有靠在市場上購買食物才能生存,因而他們也就必須去給甚麼地方的大量消費市場,生產商品作物以換取金錢,他們的「所得」也就不得不增加。即使他們從這樣的市場上得到的只是比以前還要粗陋的食物,但從統計上看,他們的所得卻是增加了(p. 97)。


這就是貧困中「雙重的剝奪」,貧困階層首先被禁止自己生產滿足自己,不得不在消費市場裏滿足自己,而且他們的購買力不足以維持生活水準,因此在兩種剝奪之下變得貧困。

作者也指出「豐裕社會」中的貧困不是所謂「相對貧困」,而是「絕對貧困」︰

這還不是鄰居間的相互比較或一般所說的不平等的問題,而是不能滿足生活的絕對需要的問題。


雖然沒有電話人也能生活,但在90年代的東京,沒有電話的家庭就會脫離義務教育中公立學校的「連絡網」(成為要靠「特別措施」來加以「救濟」的存在)。而參加不了義務教育又意味著甚麼呢?……這樣的人在他們所處的社會中無法過上「普通的生活」。


這已不是「羨慕」(別人)或「顯示」(自己)這一類的心理問題,而是這種社會體系強加給人們的客觀性,是社會結構所定義的「必要」的新的水平的絕對性。


……現代的訊息消費社會的體系,強制其社會成員依存於日益高度商品化的物資供給與社會服務,並將此作為這個社會中「正常」成員的條件。通過這一途徑,它在原初的必需的多重間接化的滿足方式上,給「必需」設定了一個又一個不斷更新下去的新的水準,從而形成了一種新的並同樣是切實的貧困(pp. 100-102)。


至於作者的未來方案,則似乎十分模糊,大概就是讓消費回到為了「單純的至福」的手段,讓訊息成為超越物質主義的工具,人們就能得到自由那樣︰

「消費社會」的思想與系統有其正確性的根據,但只有使人們從那種生產自我目的化的瘋狂中獲得自由,它才能獲得其正確性的根據。而只要把(按︰consumation,與consommation相對,也就是支出與破壞之別…… 不是很懂)這一概念加以徹底化,我們就可以得到這種自由,就可以超越各種各樣的效用與手段主義的思考而走向其彼岸。


「訊息化社會」的思想和體系也有其正確性的根據,但只有使我們從那種依存於物質性消費的價值和幸福觀中獲得自由,它才能獲得其正確性的根據。而只要把(按︰也就是包括認識訊息、設計訊息和美的訊息)這一概念加以徹底化,我們也就可以得到自由,就可以超越各種各樣的物質主義的幸福而走向其彼岸(pp. 154-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