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8日 星期一

失控的銀行

看完了《失控的銀行》,全書最重點的就是認為現在銀行的負債率過高,造成過多風險,應降低其借貸比率並以股本代替。銀行股本(或反過來說負債)比率與銀行準備金率不同,後者是不能用於放貸的現金,前者則是放貸資金來自何處,例如股東集資、現金市場或銀行存款。

作者指政府在危機時拯救銀行是不得不為之,但拯救銀行會令銀行借貸更進取,借方也更樂意借給銀行,因為政府會包底,這就令銀行因納稅人幫助而佔了便宜,可以較低成本借貸。借款過高的問題是會令虧蝕擴大,貸方的權益部位在資產價格稍為下跌就會賠光。在銀行的情況中,財務槓桿令銀行在順境時得益更多,但在逆境時的更大虧蝕,則要由整體經濟來買單。正因為銀行知道大到不能倒的好處,銀行樂意高價併購其他銀行,以達致大到不能倒的地位,取利於納稅人。

面對債務威脅,貸方可能會過度謹慎,放棄未來有賺頭的投資,也可能會過度進取,在償付能力不足時,為求收復失地而豪賭,在銀行的情況兩者都會令整體經濟受到重大傷害。貸方在投資資產價格下跌時減少債務反而希望增加債務,因為假如資產價格繼續下跌,新增貸款會使其權益部位減少的幅度降低。

傳統銀行的服務是提供存款及支付系統,以及貸款給別人。假如存款人同時要求提取存款,銀行沒有足夠現有應付,就會造成擠兌。銀行貸款壞帳造成的損失也會減少貸款獲利,當房價全面下跌,或銀行貸款審批不嚴,就可能會引發金融危機。1980年後抵押貸款證券化,銀行將貸款風險打包出去賣給其他投資人,對貸款人審批嚴格把關的誘因就更弱。

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的最大特色是其傳染性,全球金融機構互相緊密連繫,幾間機構償付能力不足引起連鎖反應,威脅到整個金融體系。在這次危機中,幾乎所有金融機構都持有不動產抵押貸款相關證券,其中一家的資產價格下跌,就令所有金融機構所持資產價格下跌。此外,這些金融機構的初始股東權益部位(按︰即股本比例,來自股東的資金,相對於對外借貸與存款)極少,資產價格下跌令這些機構的償付能力馬上成疑。加上銀行大部份貸款來自其他金融機構的短期債務與貨幣市場基金,不受存款保障保護,金融機構償付能力成疑後資金鏈斷裂,銀行無法取得新的資金。

談及衍生性金融產品造成的巨大風險︰

交易員的低調,加上合約與交易策略的複雜程度,都會使得衍生性金融商品的交易,容許個別交易員與銀行在沒有有效監督的情況下,累積非常高的風險,而且有時非常快速。由於衍生性金融商品可能會擴大風險的程度,大量的衍生性金融商品交易,不會只威脅個別機構,而是會透過傳染危及整個金融系統(p. 128)。


作者認為資本監管(capital management)是降低金融業風險一種可行的方法,重點在於銀行吸收虧損、不至落入無法償債的能力,具體而言是要求銀行增加股東權益部位並減少債務。雖然銀行界以股本成本過高(集資股價過低)為由拒絕這項建議,但作者認為這說法並不合理,其他企業也主要以股本集資,銀行業並無特殊之處。銀行也可以保留獲利用於再投資。股東期望回報率會因不同投資風險而變動,正如房貸利率會因首期較多而較低,在股東權益部位較高、企業風險較低下,股東期望回報率自然會降低。作者指銀行家不願以股本集資為是為自己的利益著想︰

銀行股份的市值往往低於帳面價值,因為銀行的管理層不願意認列虧損。這是管理層一廂情願地希望貸款問題最後不會太嚴重;或是希望延遲公開虧損的事實,讓財報獲利數字好看一點,他們才能領到紅利。資產負債表的估價這高,也能幫銀行滿足資本監管的要求。銀行家有明確的誘因延遲認列虧損(只要他們能這麼做),而會計原則也有充裕的彈性空間讓他們延遲認列。


......如果虧損確實存在,以市價發行新股票對銀行家來說似乎「太貴了」,因為知道每一美元的股份會變成五十分錢的是銀行家,而不是最後無論如何都得承擔風險的股東。如果銀行家害怕面對失敗,真的會讓股東蒙受損失,因為他們很可能會放棄一些能夠獲利的機會(pp. 189-190)。


股東報酬率是銀行家獲得紅利的指標,令銀行家有直接誘因冒險,並增加銀行負債。即使這樣做會令銀行風險增加,只要設法將風險隱藏,到出事時銀行家已領走紅利。再者,分析師與記者在評論銀行季度業績,或銀行董事會評估銀行表現時,也只會強調股東報酬率,風險因為難以觀察與衡量,很少為人討論。

作者也指出銀行依賴的短期債務並不像股東權益資本那麼流動,短期債務流動性可以突然消失︰

如果銀行沒有足夠的權益資本的話,銀行製造的短期債務並不像銀行所說的那麼「類似貨幣」。當沒有足夠的權益資本當作吸收虧損的緩衝,就會有財務困難、失去償付能力與可能違約的風險。當債務被領走或必須更新,也會有很高的擠兌風險。這些風險都代表許多債務會突然失去流動性——即使最初它看起來並非如此(pp. 252-253)。


結構性投資工具令銀行規避相關金融管制,銀行不必為此提高權益資本,但實際上銀行為這些工具作擔保,承擔其風險。銀行也宣稱「對沖」會減低自身所承受的風險,但最後由誰來承擔風險則無人深究。以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銀行家大量借貸進行高風險投資,並將風險隱藏起來,為自己圖利。

作者反對以風險加權來計算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因為加權的準則缺乏標準,忽略某些重要而真實的風險,例如認為歐元計價希臘國債與德國國債一樣是毫無風險,就在2012年希臘違約後證明是錯誤。根據總資產來提高銀行權益資本,在處理金融危機會好得多。

談到以「可轉換公司債」(contingent convertible bonds)(按︰在銀行資本不足時強制債權人成為股東的債務)取代權益資本的問題︰

有嚴重的理由質疑「可轉換公司債」是否有效或可靠。如果銀行發生了某些事情,因而開始把部分債券轉化成股份,可能會引起一場大混亂,因為這種轉化一方面會傷害某些投資人,一方面又會讓某些參與的人受益,包括銀行經理人,他們可能會採取某些行動,來讓這種轉化發生。這種行動最後會造成市場對銀行的證券或股票,都引發恐慌。


可轉換公司債比單純的債務更能保護銀行的安全,可是,銀行可以仰賴的權益資本無疑是太少了,當運用權益資本會更簡單也更有效率時,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應該考慮以非權益資本的選項,來代替權益資本,達成提高金融系統安全度與穩定度的目標(pp. 299-300)。


談到銀行與政治的關係,作者指銀行以「全球競爭」為名阻撓政府管制銀行,而且銀行也是政府的資金來源,政治人們希望銀行將資金用於他們想要之處,例如「住者有其房」政策,反而不希望加強對銀行的管制。管制金融機構的人材也是來自金融業,並通過旋轉門在離開管制機構後重投私人金融機構,較不願意實施違背金融機構的政策。金融業也會透過遊說團體左右政治人物的意見,事實是這些特殊利益團體往往壓過一般公眾聲音,後者可能對金融政策的影響未有充分認識,在專業知識上也不及特殊利益團體。

作者總結其具體建議為︰一,關閉失去償付能力的銀行;二,禁止向股東發放股利,直至銀行股東權益部位水平比現在更高;三,提高銀行資本充足率要求,並棄用風險加權指標;四、以法規改善銀行的治理與風險管理。

最後一章題為「拆穿二十三件銀行家的新衣」,以附錄形式反駁各種反對作者建議的說法,現時已增加至三十一條,該文可在本書官網中瀏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