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9日 星期日

為什麼你沒看見大猩猩

看完《為什麼你沒看見大猩猩》,討論各種日常錯覺,包括注意力、記憶、自信、知識、因果與潛能。本書有個網址上載一系列影片,大猩猩影片是其中之一。

作者指本書的目標是︰

我們的目標是想告訴你,日常錯覺如何操縱我們的思絰、決策以及行動,同時我們也希望能說服你相信︰這些錯覺深深影響你我的生活。我們相信,一旦考量過這些論點和證據,你將會對自己的心智與行為產生截然不同的看法。而我們也希望你的行為能根據這些來調節應變。因此,希望你能採用較為批判的態度閱讀本書,並敞開胸懷接受你的頭腦運作方式很可能和你所想像的大異其趣(p. 32)。

注意力錯覺是以為自己意識到的事物比實際多︰

這項大猩猩研究,或許比其他研究更戲劇性地展現了「注意力錯覺」(illusion of attention)的強大影響力︰我們所經驗到的視覺世界遠小於我們自以為能意識到的(p. 27)。


書中例子包括看不到近在眼前的打鬥、核子潛艇撞到漁船、交通意外、飛機著陸失事、免提聽筒仍會令駕駛者分神、放射科醫生看不到放射影像異常之處等。注意力錯覺很難避免,畢竟在大部份情況下,沒有注意意外的事不會有大問題︰

我們缺乏證據來支持我們缺乏注意力。這就是注意力錯覺的根基。我們只能意識到我們注意到的意外事物,而無法意識到那些我們沒注意到的。也因此,所有我們能掌握到的證據,都是我們對周遭世界的良好感知(p. 62)。

對於人腦,注意力基本上屬於一種「零和遊戲」︰你對某件事物愈是專注,你對其他事物的注意力勢必降低。也因此,不注意視盲乃正常行使注意力與感知能力的一種不幸但必要的副產品。如果不注意視盲是人類視覺注意力的天生局限,那麼我們或許根本不可能減低或是消除它。基本上,試圖消除不注意視盲,就好比要求人們快速拍動雙臂來看看能不能飛起來一樣。人體結構無法讓我們飛行,就像人類心智結構無法讓我們有意識地感知周遭所有事物一般(p. 63)。


記憶力錯覺是知自以為的記憶運作方式要實際有異,「我們以為自己記得的」並不等同「我們真正記得的」,這與大腦的記憶方法有關︰

記憶不會將所有我們感知到的都照單全收,而是將我們的「所見所聞」與「既有知識」做出相關聯結。這些聯綠能幫助我們辨明哪些資訊是重要的,而再去回憶其相關細節。這些聯結提供了「回憶線索」(retrieval cues),讓我們的記憶更為流暢。在大部分情況下,這類線索很有用,但是也可能產生誤導,因為它們會讓我們 把記憶力的精確度給膨脹了。我們無法輕易區分什麼是「我們真正記得的」與什麼是「我們根據聯想會知識而重建的」(p. 74)。


書中有一例子說兩夫婦同時看見劫案,打電話報案時兩人記憶的細節明顯不同,但兩人都自認為自己沒記錯。還有電影很明顯的「穿崩」情節,負責檢視的場記無法避免錯誤,但能從錯誤中學習有甚麼應該注意。有個心理學實驗在第一景轉到第二景時將角色換掉,受驗者也未能察覺。

記憶也會忘記故事情節的來源,誤將故事當成自己的經歷︰

雖然我們相信自己的記憶是我們看見、聽見的精確內容,事實上,這些紀錄卻可能十分貧乏。我們所提取的記憶裡,充滿了故事要點、推論和其他的影響;與其說它像是一段原創的演奏,不如說更接近一段由熟悉旋律即興重複的樂段。我們錯誤地相信我們的記憶是正確且精準的,而是我們也無法將「實際發生」與「事後引介」的記憶項目分開來。......在科學文獻裡,這種記憶扭曲被稱為記憶來源性錯誤(failure of source memory)(p. 91)。


記憶也會令人在改變偏好時,重寫自己先前說法的記憶,以為自己沒有改變。

人們以為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會造成「閃光燈式記憶」(flashbulb memory),所有當時的細節都會印在腦海中。 心理學家奈瑟與哈許(Nicole Harsch)在挑戰者號爆炸後翌日要學生填一份如何知悉事件之類的詳細問卷,兩年半後再要求同一班學生填寫類似問卷,發現學生的記憶已大為改變,然而︰

即使有這些錯誤,受測者卻對他們在多年後的記憶充滿信心,因為那些記憶是這般鮮活—— 記憶力錯覺又再度發功了。受測者填完問卷之後,再經過一次最後的訪談,然後奈瑟與哈許才將受測者在事發次日親筆撰寫的問卷,拿出來給他們過目。許多人都非常驚訝,沒想到原始報告與現在的記憶會有這麼大的出入。事實上,當他們看到原始的報告時,他們通常不但沒有猛然醒悟是自己記錯,反而堅信現在的「記憶」才是正確的。

你所記得的那些豐富的細節,常常是錯誤的——但是它們感覺起來很對(p. 103)。


如果你記得你如何經驗並學到某件事,而非只記得你經驗並學到了什麼事,你會更容易相信自己的記憶是正確的。就像我們視線感知上的鮮活程度,會讓我們以為自己能注意到超過真正注意到的事物,我們所經歷到的流暢、鮮明記憶,對於記憶力錯覺來說,具有火上加油的效果(p. 109)。


將情緒感受與正確與否混淆的還有自信心錯覺,例如大部分西洋象棋手覺得當前積分低估自己的實力;醫師診斷時要看參考書,看來自信不足,就覺得醫師能力也值得懷疑︰

自信心錯覺具有兩項截然不同但是相關的特質。首先,就像這些棋手,它會讓我們高估自己的程度,尤其是與他人相對的能力。第二,就像克里斯的看診經驗,它會讓我們把他人所展現的自信(或缺乏自信)當成一個有效的信號,來評估對方的能力、知識程度以及記憶正確度。如果自信與它們真的息息相關,那麼將不會有問題;但是實際上,自信與能力有可能天差地遠,依賴自信心來評斷能力,會變成一個巨大的陷阱,可能造成嚴重後果(pp. 115-116)。


書中提到幽默感較差的學生對自己幽默感更為過度自信,邏輯推理能力、文法技巧亦然,但作者認為這項發現也不一定是壞事︰

無知會造成過度自信」這項發現,事實上很令人安慰。它讓我們知道,當我們在研讀或練習某項技能時,不只能改進該項技能,我們也比較能夠評估自己在該項技能上的實力。不妨這麼想︰人們在剛開始學習某項技術時,因為技術層次還太低,自信心通常會超過真實水準而產生過度膨脹。隨著技術精進,他們的自信也會增加,但是增加的速度比較慢。到了最後,當他們的技術達到高水準時,他們的自信程度就會與技術程度相符了(或者說,至少接近相符)。最嚴重的過度自信,不是發生在我們已經擁有高超技術之時,而是發生在技術還不熟練時(pp. 121-122)。


在團體討論中自信心也會主導討論方向,有研究發現,絕大部份小組最終答案來自第一個說話的人,雖然第一個說話與是否正確沒有關係。集思不一定會廣益,有時只會令成員更有安全感,令自信膨脹,更有信心作錯誤決策。

以自信判斷他人能力或許也與大腦演化相關︰

問題在於,那份自信也許是一種具有個別差異的人格特質——每個人表現信心的基準線可能具有很大的差異。要是事先不知道某人在眾多情境下的自信度,你將無法判斷他在某個特定時刻所展現的信心,是來自他的知識,或只是個性使然。

......在一個小規模、關係緊密的社會,譬如演化出我們腦袋的那種社會,自信是一個正確得多的知識與能力指標。當團體或家族成員一輩子都相處在一起,每個人幾乎都認識互動的對象,也都知道如何調整彼此的信心基準線差異,再加以詮釋對方的行為。在這類情況下,依賴信心來判斷完全行得通。......但是很不幸,如果你把這種很有用的機制,用到你幾乎不認識的人身上,例如法庭裡的目擊者,則可能成為一種極危險的錯覺(pp. 140-141)。


心理學實驗以模擬情境發現,不確定嫌疑犯特徵的目擊者特別過份自信,更重要的是,扮演陪審團角色的第二組受測者,在目擊情況較差、證人卻高度自信的案件中受到最強烈的不良影響。

知識錯覺是指人們自以為知道得比實際知道的多。書中提到有位心理學家要受測者畫出腳踏車圖畫,人們都以為自己頗熟悉腳踏車,但得出的圖畫卻與腳踏車有很大差異︰可能是沒有鏈條、鏈條在兩輪之間、車架把前後輪連在一起、腳踏板與鏈條內部沒有相連等,畫出來的腳踏車根本無法行走。人們經常使用某些機器或工具,以致以為自己非常了解它們的運作原理,事實上並非如此。

同樣的錯覺也出現在估算大型建築計劃中,雪梨歌劇院、波士頓大隧道計劃、巴塞隆那聖家堂,最初都嚴重低估計劃的難道與花費。作者指︰

讀到這裡,各位可能已經感受到本書所討論的日常錯覺都有一種特定模式︰它們全都在美化我們的心智能力。譬如說,我們並不會對盲目、失憶、愚蠢或是無知產生錯覺。日常錯覺讓我們誤以為,我們所能感知、記憶的都超過實際上所感受、所記得的,我們全都優於平均水準,而且我們對於外界和未來的了解更是超乎常理可循。日常錯覺之所以這麼頑強與無所不在,或許就是因為它們能讓我們把自己美化得超過客觀應有的程度。「正向錯覺」(positive illusion)可以激勵我們每天醒來都樂觀面對挑戰,要是我們始終都知道自己的真正心智狀況,恐怕就不敢面對那些挑戰了(p. 161)。


知識錯覺令人們以簡單模型分析,就以為自己了解複雜的股票與樓市︰

要看出我們的簡單模型是否與該複雜系統相符合,並不容易,但是要看出以下三件事卻很容易︰(一) 我們對這些簡單模型有多了解;(二) 我們對複雜系統的表面元素、概念與詞彙有多熟悉;(三) 對於該複雜系統的資訊,我們意識到多少,又能輕易取得多少訊息。於是,我們會把自己對上述這些事情的知識,當成一個象徵,代表我們對該複雜系統的整體了解——這個不合理的推論,很快就會讓我們陷入困境(pp. 168-169)。


作者認為,越多財經資訊,產生自認為了解股票市場運作的錯覺,掩飾自己缺乏深度知識的事實,甚至有可能縮短暴漲與暴跌的周期。在廣告中加入並不相關的神經科學發現或腦掃瞄圖,也能誤導消費者自以為對那件事有更深入理解,增加廣告說服力。一般人比較喜歡「自認所知超過真正所知」的專家,而不是知道自己知識局限,說「有75%降雨機率」的專家,令知識錯覺總是揮之不去。

因果錯覺由三種偏見組成,模式知覺(pattern perception)是指從隨機事物 中,胡亂感知出有意義模式的傾向,例如食物中發現聖像、在股價中看到趨勢。透過選擇性比對(selective matching),人們只記得吻合信念的情況,例如關節炎患者只記得陰冷下雨時疼痛,卻不記得晴天疼痛與無疼痛感的日子。

第二種偏見是兩事同時發生時,兩者一定有因果關係,不會留意這可能是由第三件事引起,例如冰淇淋銷量與溺水率呈正比關係,都是因為酷暑。陰謀論也是這種偏見引起,人們把自己對當事人的了解配合事件,推論出一個原因,卻沒注意較有可能但不起眼的解釋。要測試兩件事是否有因果關係,唯一的方法,是以實驗證明,控制其他變因,只觀察自變數與應變數的關係。作者提到分辨因果關係的竅門︰

我們有一個簡單的竅門,可以幫助你挑出運作中的因果錯覺︰無論何時,當你聽到或讀到兩個因子之間的某項關聯時,你只要想,有沒有辦法將人們隨機分配到任意一組情況中。如果答案是不可能辦到,太過昂貴,或是倫理上不允許,那麼該研究便無法稱之為實驗,而它所推論出的因果關係也就缺乏支持證據(p. 202)。


第三種偏見是人們喜歡假設先前發生事件必定導致後來發生的事件,源於腦袋渴望因果關係而非事件陳述︰

故事本身——也就是一連串的事件,雖然很有娛樂性,但它卻沒有直接的用處。很難了解,為什麼演化會把我們的腦袋設計成這般偏愛按照各事件的順序來接收它們,除非這種呈現方式能帶來好處。不像任何特定的故事,一條關於「誰引發了誰」的通則,可以是極有價值的。知道「你的哥哥吃了一塊長有黑點的水果,然後就嘔吐起來」,會促使你去推論原因(食物中毒),一點點的知識也有可能在未來諸多情境下幫了你大忙。也因此,我們之所以這麼喜歡聽敘事,正是因為當我們只有一堆按時間順序排列的事件時,我們就會忍不住要假設其中的因果,而我們的腦袋天生渴望而且想利用的,其實是因果關係,而非一系列的事件(p. 207)。


這種偏見令人們覺得成功公司的做法令他們成功,卻忽視同樣做法卻失敗的公司,而公司總裁能大為改變公司表現。

三種偏見組成因果錯覺令美國有些父母拒絕接種麻疹疫苗,他們以為麻疹疫苗導致自閉症,但只是接種麻疹疫苗與自閉症最易被發現的年齡一致,都是兩歲左右;流行病學證據沒有發現麻疹疫苗與自閉症在數字上有關聯,更不用說因果關係;醫生發表不合科學標準的研究,宣稱疫苗與自閉症有關;個人軼事取代證據,自以為了解兒子病因的母親,在談話節目發表「疫苗造成自閉症」的看法,並因為這種自信認為自閉症偽療法有效;人們在思考疫苗與自閉症關係時,未有考慮接種疫苗但沒有自閉症、接種疫苗前出現自閉症或沒有接種疫苗但出現自閉症的例子。結果是,部分家長不讓孩子接種疫苗,族群免疫力下降,麻疹再度流行。

潛能錯覺是誤以為腦袋尚有大量未開發智力,當中包括兩點,其一是腦袋有潛能在能夠各種表現與情境中,發揮超過日常的表現;其二時這種潛能可簡單、輕鬆而快速地釋放出來,例如所謂「莫札特效應」,聲稱聽莫札特音樂就能令表現更好,後續實驗卻無法重複這種效應。作者之一克里斯就重複過類似實驗,發現可能只是靜坐或放鬆讓人表現較差。

另一廣為人知的潛能錯覺是人們只用了10%腦力,作者指出︰

這項信念牽涉的問題之多,簡直讓人不知從何說起。就像有些法條因為撰寫得太不精確,以致無法施行,這項說法真應該被宣告為「不明確而無效」。首先,目前還沒有辦法認定某人使用了幾成的腦力。第二,腦組織若長期沒有產生任何活動,那麼就意味著它已經死了。所以說,如果我們真的只用了一○%的腦力,那麼除非腦細胞奇蹟般復活,或是被移植,我們不可能增加腦力的使用比率。最後,我們沒有理由去懷疑演化(甚或是智力的設計)會讓我們長出一個九○%都浪費掉的器官。擁有一顆大腦袋,對人類的生存絕對是有危害的——為了要容納它而存在的大頭,幾乎沒辦法擠出產道,使得嬰兒有可能死於生產過程。如果我們只用了一部分的腦袋,天擇絕對會在古早以前就把它給縮小了(p. 244)。


近年流行的腦力鍛鍊遊戲宣稱能防止腦部退化,但研究發現練習能改進的是特定技能,例如做多點數獨能增進數獨能力,而不是一般的能力。電玩專家在認知項目測驗表現更好,也有可能不是因為能力的差異,而是他們知道自己在實驗中被預期表現較佳,更有動機也更專注於測驗。研究發現有氧適能訓練,例如每週步行三小時,對腦袋的益處反而更大,亦能減緩腦部灰質細胞喪失。

作者最後總結指︰

你在思考外界時,如果都能意識到日常錯覺的存在,你對自己將不像以前那般肯定,但是對於自己的心智如何運作,你會有新的洞見,而且對於人們為什麼會有各種行為,也將有新的理解方法。這些行為通常不是因為愚昧、傲慢、無知或是缺乏專注。它們是因為日常錯覺,而日常錯覺能影響我們所有人。最後,我們希望每當你要貿然下判斷之前,都能先思考一下這種可能性(p. 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