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4日 星期四

黑皮膚,白面具

看完了Fanon的《黑皮膚,白面具》。本書據稱是後殖民主義(或者解殖民主義)的經典,但內容看來很平實易懂,沒有一般經典那種艱澀難明的感覺。

書中描述了殖民地黑人渴望「白化」的情結,其中一種方式是說「母國」的語言︰

說一種語言,是在承擔一個世界、一種文化。想成為白人的安的列斯人,當他把語言這項文化工具轉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就會更像白人。


……我們必須瞭解,從歷史上來看,黑人希望說法語,因為這是一把可能用來打開各道門的鑰匙,而在五十年前,黑人還不被允許使用這把鑰匙。我們會發現,我們描述框架中的安的列斯人,有一種對語言細緻性和稀有性的追尋——他們用各種方法來向自己證明,自己在文化上是夠格(p. 110)。


然後是兩性關係,像婚姻,或者該說是繁殖︰

我們得到提醒,瑪約特的目的是朝向乳白化。因為最終必須漂白其種;每一個馬提尼克女人都知道,都在講,都在重述這一點。漂白其種,拯救其種,但卻不是我們猜想的那種意義,不是要保存「她們成長於其中的那部分的獨特性」,而是要確保它變白。每一次我們想要分析某些行為,都無法避免噁心的現象出現。在安的列斯,影響人們如何選擇愛人的文句、格言、短語特別多。重點是不要再次沈淪到黑色中,因此所有安的列斯女人在調情或交往時,都盡力選擇一個比較不黑的人(p. 123)。


當黑人走進白人的環境中,他會發現「白化」的願望,與「黑」這個特徵分裂,不能共存︰

安的列斯家庭與國家結構,也就是法國、歐洲的結構,幾乎沒有任何聯繫。於是安的列斯人必須在他的家庭和歐洲社會之間做出選擇;換句話說,向——白種的、文明的——社會爬升的個人,會在想像層面上排斥——黑種的、野蠻的——家庭……


……家庭結構被排拒到「本我」之中。


……黑人得對抗迷思,一個根深柢固的迷思。只要黑人仍然生活在自己的環境中,就不會知道有這個迷思存在;然而一旦接觸到白人的目光,他就會感受到自己黑色素的重量(pp. 245-246)。


這個迷思就是白人將黑人化成器官、生物︰

黑人被遮蓋了。他變成了器官。他就是陰莖。……白人堅信黑人是頭野獸;如果不是陰莖的長度,那就是性力量的強度讓他震驚。面對這個「異己」,他需要自我防衛。也就是要將他者特徵化。他者將是他的憂慮及慾望的載體(pp. 264-265)。


怎樣面對這種黑白分明的困境呢,作者這樣說︰

由此顯示,同時針對個人和群體採取行動的必要性。做為精神分析師,我應該幫助我的患者意識到他的無意識,不再嘗試那引起幻覺的乳白化企圖,同時幫助他採取行動改變既有的社會結構。


換句話說,黑人不應該站在自我漂白或消失這兩難困境之前,而是應該意識到存在的可能性;再換句話說,如果社會因他的膚色而拒絕他,如果我察覺到他在夢中表達了膚色的無意識想望,我的目標不會是建議他「保持距離」,打消此念;相反的,我的目標是︰一旦闡明因由,讓他在面對真正的衝突根源,也就是社會結構時,具有選擇行動(或被動)的能力(pp. 182-183)。


作者在本書的結尾寫著︰

黑人並不存在。白人也一樣。


兩者必須脫離各自的祖先曾經有過的非人聲音,以便讓真正的溝通誕生。在發出積極的聲音之前,必須進行去異化的努力以求得自由。一個人,在他存在之初,總是被阻塞、被淹沒在偶然性中。人之不幸在於曾為兒童。


人類是透過回復自我和細細分析的努力,透過對自由的持續緊張,才能創造出人道世界的理想存在條件。


優越性?低劣性?


為甚麼不單純地試著去接觸他者,感受他者,讓他者向我顯露?


我之所以被給予自由,難道不是為了用來建造你的世界?


在本書結尾,我們希望大家能和我們一樣領會到所有意識的開放向度。


我最後的祈求︰


啊!我的身體,讓我永遠做一個追問的人吧!(p. 338)


本書好看之處大概是,雖然說的是殖民主義,但可以想像的空間,則遠超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