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5日 星期日

Other People’s Money

看完了Other People’s Money,主題是金融的本質與近年金融化現象的起源。作者認為金融業只是其中一種行業,應該與其他行業受同樣原則評斷。金融業主要在四方面貢獻社會與經濟︰一,提供支付體系;二,配對借方與貸方;三,管理生命週期與不同世代間的個人資產;四,應對在生命與商業活動的風險。

作者認為,金融化現象雖然令金融業擴張,在服務上述四方面卻沒有很大進步。金融業表面上賺取的豐厚利潤,只是從其他行業掠奪而來,並未反映其對經濟的貢獻。更多的金融管制並未能解決問題,應該改變管制的哲學,注意行業結構與個人誘因,著手處理令制裁無法執行的政治力量。

金融化現象有兩項主要元素︰以交易取代人際關係,與金融業的結構重組。金融業變成交易主導,並不是因為實體經濟需要改變,而是由金融市場全球化、衍生證券市場出現、金融分析數學工具發展、遇上管制放鬆浪潮等一連串因素影響而成。固定利率產品、外幣與商品(FICC)成為新交易文化的核心。

金融機構由合夥企業轉為有限公司,以籌集更多資金,並讓舊有合夥人將商譽價值折現。在變為公開上市公司後,金融機構管理層作好決定的回報,大於作壞決定的損失,因此對風險管理的誘因減少,也較注重短期表現。在各國金融機構向全球擴張,投資銀行與零售銀行業務結合後,也根本沒有人能管理這些大型跨國複合體。金融機構高層報酬因為股權花紅而急增,但薪酬水平與表現相關的證據卻很薄弱,高層薪酬提高更可能是代理人問題的結果。

經濟學提供自由市場意識形態,並自1960年後發展出各種金融經濟學模型,對金融政策造成影響。作者指出風險交易市場增長雖然帶來好處,但資訊不對等會令交易有灰色空間。風險市場在歷史上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以資訊不對等對賭,一方贏家是另一方的輸家;另一種是共同承擔風險,各出資者在遇上不幸時互相幫助。

經濟學定義的理性並未考慮人們實際特質,包括追逐夢想、喜歡自己可以控制的感覺、偏向樂觀,以及面對不確定性時以故事作解釋。按照經濟學其中一派的效率市場模型所稱,所有已知資訊已反映在股票價格上,但假如是這樣,股票市場根本不應有交易出現。

作者認為,「格林斯潘學說」,即金融創新必然令風險更有效分配的說法,在兩種層面下不正確。一是它以為風險轉移屬於保險一類,而不是透過資訊不對等對賭那一類。更大的錯誤則是它關注的只是金融體系風險,而不是實體經濟關注的風險,例如失業、意外、疾病等,這些風險是由家庭與國家承擔。

金融機構大到不能倒,出現嚴重道德危機,缺乏誘因評估信貸品質。金融從業員與投資者的個人關係由交易取代,相互信任消失,由透明度取代。金融中介的規模與活動急增,但中介服務的品質大為下降。金融服務不是照顧的最終使用者,而是為了中介自己。

對於金融業特別強調的流動性,作者指出,金融業並無特別,所有行業都有這種情況,例如所有人同時購買牛奶也會令供應不足。流動性是指有序回應突發需求的能力,方法是保有存貨,或者暫時轉移其他用途的貨物滿足需求。對金融服務最終使用者而言,流動性只需要中等程度已足夠,極端的流動性只是金融市場專家的需要,目的是為交易而交易。

如果股票之間不會互相影響,只需要不多的上市公司就足以令風險分散。但假如股票互相影響,即使再多上市公司也不能分散風險。至於「另類資產」,則更像是現有資產重新包裝,即使如果槓桿與重新包裝,當中資產的風險也不會改變。資產抵押債券運用的是「追尾」策略︰有高機率獲得中等回報,但有低機率大幅損失。當金融機構用其他人的錢來下注,加上「追尾」策略與購入資產者往往是高估價格者的「贏家詛咒」,交易就會偏向高槓桿與波動的活動。

事件準確反映在企業價值的時間增加,但評價資產經理表現的間隔變短,令股票市場的基本價值派被交易派取代。企業越來越費心於滿足市場預期,而不是商業現實所需。投資銀行為賺取巨額佣金推動違規交易。金融管制像貓捕鼠,更多管制帶多更多鑽空子行為,在管制、稅務、會計與法律上套利。未來預期利潤按現時市價計算,令交易員不需要理會這些利潤是否真會實現,到時他們已經賺一大筆後離去。

作者認為,金融機構並不是真的賺很多錢,交易部門與零售部門互相補貼,後者事實證明會得到政府全數保障。金融機構的股東獲利率並不高,許多利潤已付給高層職員。資本回報率既可以靠利潤上升,也可以靠資本減少而增加,銀行採用後者,以極高槓桿率推高資本回報率。政府對金融機構的保障等於採取追尾策略,在出事時需要提供大規模補貼,也令許多本來不會出現的金融活動發生。

作者指,金融體系兩大主要功能,是尋找新投資機會與管理已有長期資產,以資本分配及儲蓄為管道。在房貸融資方面,美國近年房貸金融中介鏈不斷加長,借貸雙方聯繫減弱,不良貸款管理欠佳,證券化與資產負債表外的活動增加,但資本分配的效率卻沒有改善。基礎建設融資被複雜難明的金融交易綁架,令開支大為增加。

對現代的大型上市公司而言,許多重要資產是無形資產,而且可以自行產生足夠現金供投資所需。部份大型公司借錢只是為了避稅,與商業活動無關。為中小型企業融資的機構,需要貸方擁有相關行業知識,與企業建立個人關係,借貸雙方在地理上集中也更為有利。中小型企業融資不可能由電腦程式有效運作,也不能由巨型金融複合體完全取代。

金融化現象後儲蓄管道的中介鏈也更長更複雜。各國銀行體系存款最大用途都是住宅房貸,但銀行近年在資產負債表上加上許多互相借貸的合約,擴大資產負債表。以2012年的德意志銀行為例,其資產價值為二萬億美元左右,資本只有其五十分之一,而衍生產品曝險則達五十多萬億美元。雖然這些曝險部份已作避險,但當中0.1%承受損失已足以侵蝕銀行所有資本。作者表明,不應該讓這些交易活動摧毀整個儲蓄管道,政府應分隔開銀行的儲蓄管道與交易活動。

我們需要投資管道轉移收入與消費到不同時間與世代。過去投資管道中介負責管理資產與風險,近年則轉為透明的中介,由儲蓄者本身承擔投資風險。由於透明中介透過交易費與佣金收費,他們更有興趣將現有資產以金融工程包裝轉售,偏向行動,為短期獲利可以不理會銀行與企業的長期關係。

現時資產經理缺乏尋求行內新投資機會的技能,也對已有投資機會缺乏認識。作者認為,即使是大型資產經理也不可能同時對數以千計公司有充分認識,他們的投資組合應該更為集中,減少持股數目。資產經理彼此的活動與投資組合,應按投資風格或專業領域更為專門化,並對企業管理層更為支持。不斷要求投資基金流動與透明,既要花費大量成本,回報表現也不比封閉基金好。

1980年代起,傳統、國內、通常非正式的金融安排,由全球化與績效制統一與取代。雖然這過程被稱為管制鬆綁,但實際上金融業管制的範圍與責任穩步增加。金融管制以監管銀行與監察證券市場為兩大主流。在監管銀行方面,巴素爾體系據稱有三條支柱︰資本要求、監控與披露。但作者指監控與披露實際上並無有效執行,銀行財務狀況表日益不透明,政府安全網則令遵從披露要求的意欲更低。資本要求名義上只是8%,與其他企業相比甚低,實際上則因為資本按風險加權計算而更低,而且銀行以證券化與結構投資工具(SIVs)進一步鑽規則空子。

在監察證券市場方面,當中哲學是假設所有交易都只基於資訊進行,監管當局的主要目前是讓公眾獲得更多有用資訊。結果是監管當局更像是賭場的監管者,著重參與市場交易的人,而不是市場用家的利益。促進交易活動本身變成目的,實體經濟企業與儲蓄者的需要未受重視。提供更多資訊並未提高資訊的質素。監管當局旨在保護市場,但未有保護證券市場的顧客。

金融管制需要面對的困難,包括受到強大遊說團體的政治壓力,監管機構難以聘請有能力的基層職員,監管者不容易挑戰金融機構的行事方式,因為許多資訊與知識都只有金融機構本身知道。預防措施本身也沒有政治吸引力,處理好已發生的危機才會獲得公眾掌聲。

作者以電力為例,指出假如政府試圖透過操控電力供應與價格管控經濟,許多人都會認為這不是好提議,因為結果會是電力供應與使用缺乏效率。但中央銀行與貨幣政策正是做類似的事,調整利率以影響信貸與流動資產的供應。利率上升會影響房屋購買者,下降會影響領取退休金人士。向銀行提供低成本資金會提高銀行獲利,增加流動性供應,傾向推高資產價格,對不同收入組別與世代產生重要分配影響。這些影響許多是不可取的意外結果,反映貨幣政策並非自動與客觀。

作者批評,現時經濟政策總是在想「市場會有甚麼反應」,市場預期變成政策目的本身。英、美、法政府在可見將來會債務違約的機率基本上是零,但債務目標仍然對這些國家的經濟政策有重要影響。這些國家本來應該利用低息機會,發行短債以更有利條款為債務再融資,並投資基礎建設。但它們卻大量購買自己的債務,以維持資產價格並幫助銀行體系重新建立資本。

作者提出,金融體系需要更根本的改革以保持穩定,改革原則應包括︰重新建立簡單、直線而短的中介鏈;重建專門、聚焦、與金融服務用家有直接連繫的金融機構;要求處理或建議如何處理他人金錢者遵守忠誠與謹慎原則;以刑事與民事懲罰執行管理他人金錢者的行為準則;同等對待金融服務與其他行業;不再以金融業界為經濟政策工具。

作者指,強健的體系應該簡單、能夠應付失效並擁有備餘應對,現有金融體系沒有這些要素。零售銀行與投資銀行服務有利益衝突,兩者應該分隔。金融中介與交易員的角色並不一致,應該明確分開。投資管道的資產經理應更為分工,滿足用家需要,特別是小型商業部門。金融犯罪應以嚴格責任執行,即使金融機構高層自己沒有故意違規,在出現損失時也需要負責。

改革金融業在金錢對政治的影響沒有減少下難以成功,遊說團體左右選舉,旋轉門令政治家與官員受收私人部門好處,令政策不符合公眾利益。作者承認,金融體系不會突然變得更為滿足實體經濟需要,但長遠而言,理念會發揮影響。在民主社會中,對抗權力濫用的最有效方法,就是以教育創造更知情的公眾意見。

2018年11月9日 星期五

網絡讓我們變笨?

看完了《網絡讓我們變笨?》,主題是網絡怎樣改變我們的腦部與行為。作者指,在我們熟習運用網絡後,以往冷靜、專注、不受干擾的直線思考頭腦,被需要簡短、不相連、經常同時激發地吸收與發佈資訊的頭腦取代,而且越快越好。

大腦神經具可塑性,會因為我們的經驗而改變,卻也會為我們行為定調,將透過活動強化的神經迴路定形。例行活動會越來越快,沒用到的迴路則會被剔除。各種科技並不純粹只是工具,也會在使用時強化與削弱特定神經迴路。

作者以印刷頁面為例,指出閱讀比口述令人更容易理解文字意義,並發展出長時間集中的能力,讓讀者可自行在文字中建立關連。作家寫作更為個人與偏離正統,並可以修正自己的作品,擴充自己的論證與抽象概念。

網絡時間增加件隨著閱讀印刷出版物時間減少。網絡是一種萬用媒體,取代以往眾多功能單一的工具,能夠與讀者互動、提供超連結、能輕易搜尋內容、同時展示多媒體內容。作者認為,單是將紙本書籍內容移至具連線功能的電子裝置,就會令它變成很像網站的東西,身處網絡的種種干擾,以連結與其他數位功能讓讀者四處漂流。

當閱讀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有參與感,社交因素凌駕文學因素,作家的風格會改變,使用容易被人接受的風格,以方便別人討論。對網絡影響的研究指出,線上環境會促使我們閱讀變得草率、思考急逼而不專注、學習膚淺而不深入。網絡一方面抓住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不斷觀看螢幕,卻又會透過快速連發的訊息與感官刺激,打散我們的注意力。

使用網絡時,大腦廣泛區域都會活動,為衡量眾多連結、瀏覽相關網頁下決定,同時處理無數感官刺激。腦部資源分配至這些決定,會干擾認知與記憶能力,犧牲深度閱讀,無法透過思考創造豐富連結,變為單純的資訊解讀者。當短期工作記憶的資訊超過認知負荷,資訊就無法深入轉為長期記憶,難以分辨資訊是否重要。

網絡本來就是設計成中斷系統,一種刻意用來分散注意力的機械。每一次訊息通知都代表思緒短暫中斷,腦內資源需要暫時重新分配。當中斷頻率很高,思索會分散,記憶會受阻,我們也會變得緊張不安。注意力轉移需要「轉換成本」,大腦需要花時間改變目標,並阻擋前一項工作殘留的認知干擾,增加我們忽略或誤判重要資訊的危險,過度高估當下發生的事。

大多數網絡使用者平均只花不到半分鐘觀看一個頁面。數位閱讀變成快速掃視內容,容易令人接觸廣泛主題,但涉獵不深。掃視閱讀本身成為主要閱讀方式,讓我們在手眼協調、反射作用與視覺提示處理能力得到改進,可能也加強了快速解題能力與稍為擴充工作記憶。但我們會犧牲有深度與創意的思考能力,更容易依賴既有想法與解決方法。

在腦部,外顯記憶需要經過突觸固化與系統固化才能儲存下來,腦部記憶需要處理一段時間才能成形,記憶品質取決於處理的過程。人腦不同於電腦,在於生理記憶永遠處於更新狀態,在回憶時也會再次獲得新的連結與脈絡。儲存新記憶不會限制大腦的能力,反而會使其增長。當我們用網絡替代個人記憶時,固化過程減少,同時工作記憶負擔增加,反而令我們變得更健忘。

作者提出,在評斷任何一種新科技或進步時,必須同時對所得與所失保持敏感認知。讓認知過程自動化的軟體輔助技能很有幫助,但也可能會影響我們的思考習慣,限制我們的想法,遵照別人寫的劇本行事。

需要大腦寧靜專注的不只是深度沈思,還有同理心與同情心。大腦需要花時間才能超出身體直接的感受,了解與感覺某情境的心理與道德層面。如果我們作出攸關他人社會與心理的道德決策時沒有足夠時間,就可能會無法完全體會他人的心理狀態。作者提醒,假如科技巨輪轟然向前,可能會掩蓋只有透過沈思與反省才能得到的細膩感受、想法與情感,令算計式思考成為唯一一種受認可與採用的思考方式。